正房里。

花和尚跟着圆一走进来，沉默良久，终于开口问道

“多久了？”

圆一问“你说什么多久了？”

“你身上的树皮。”

圆一轻嗤一声，笑着说“何止身上的树皮啊。”

说完，脱下了自己脚上的布鞋，解开缠足的白布。

严格意义上来讲，那已经不能说是脚了，黝黑干瘪的脚面上，生满了密密麻麻的根须，两只脚倒更像是根树根。

“你这是，果子吃多了，要成为树人了？”

圆一苦笑着摇摇头，说“当年我鬼迷心窍，为了在修行之途走上捷径，纵火烧死了师父，虽然没有得到舍利，但也得到了师父的宝贝。这人面果的的确确在我修行之途，了不少助力，但如你所见，也不是没有伴生副作用的，如今所有人都说我即将坐化，肉身成佛，可现在看来，我可能还等到成佛的那一天，就先彻底成为一只树妖了。

尤其是最近，我经常在睡醒之时，发现自己脚上沾满泥土，身上的衣衫也被山间的晨露打湿，这说明什么？”

“说明什么？说明你梦游呗，我看的出来，过不了多久，你就再也不会真正醒来了，到时候，便是真正的解脱。”

“不可！”圆一猛地一拍桌子，突然暴躁起来，神情可怖，咄咄逼人。

“为了修成佛，我不惜杀了师父，为什么却要落得如此下场，我必须要得到师父的舍利，在我修行之路的临门一脚上推我一把！谁都不能阻拦我！师弟，虽然我对你有愧，但你也不行！快把师父的舍利交出来，不然，别怪我不顾及情份！”

“哼，你都把我绑到这里来了，还说什么情分？我真没有骗你，当时师父的骨灰里，真的没有舍利，所有的一切，都源于你的一时贪婪，而今天，你也将自食恶果，是不是感觉手脚越来越麻木了？是不是感觉越来越么得感情了？那就对了，你等不到成佛的那一天，

因为你的心里，本就无佛！

你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！

而且，你可还记得，我们小时候，师父伺弄的人面果树，是什么样子的？

树是绿的，果子是红的，我们从小吃到大，也没变成妖怪，

为什么到了你的手里，却养出了一树的妖怪？

别觉得是人面果害你变成如今的样子，

而是你本就如此，是你害了人面果啊！”

花和尚说到激昂之处，竟然放声大笑起来，

“不是人面果害了你，是你害了人面果啊！”这话，像一只只无孔不入的细小蛆虫，自圆一外露的每一个毛孔钻进身体，乘着血管最终汇聚在脑海，啃噬着他尚算清醒的意识。

“不，不！不是这样的！就是人面果害得，那东西就是妖怪，只要有了师父的舍利，我就能彻底摆脱它们，成佛，对，成佛！师弟，我成佛后，这寺庙，你的，我的舍利，你的！

快把师父的舍利给我啊！”

圆一抱着脑袋，痛苦地蹲了下去，脚上的根须拼命地在往地里扎。

他已经越来越不像个人，而像棵树了。

“你为什么还是不信我呢？师父死后，真的没有舍利，而且，就算你将来会结成舍利，我也不敢要，怕脏！”

这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，圆一和尚本就风雨飘摇的良知此刻彻底被彻底击溃，

脚上的根须已经深入地表，汲取力量，

原本只覆盖在圆一胸口的黑硬树皮迅速扩散到全身，双手也变成了粗壮的枝条。